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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陸貳】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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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孟亭感慨萬千地觀察著短桌對面的姑娘,打那場血雨腥風的動亂後也有十來年沒見著這位小主子了吧。

猶記當年她才至豆蔻,皎若明珠,拖著松松散散的烏黑長辮扯著風箏滿地跑,一不留神撞著了他的老腰,嚇得他一跳,她反倒咯咯笑得很得意。方家男丁多姑娘少,他從小看她到大,把她當親孫女一樣疼。誰能想到那一年的變故,摧枯拉朽似的將一切抹殺得灰飛煙滅。

好在老天有眼她是活下來,可是這副樣子落到方老爺子眼裏老淚止不住地縱橫,秦慢訕訕笑著:“我即福大命大地活著方爺爺也不必如此傷心了,”低頭看看自己灰楚楚的頭發,嘀咕著,“現在的樣子雖沒以前好看,但是勝在別致獨特啊,好多人都以為我是西域人呢!”

她的話逗得他苦中作樂,將眼淚左右擦了一擦,關切問道:“我在信中聽你說是在上清山中休養,怎麽突然來了京城?和誰人來了京城,可靠得住?現下住在哪裏?”他一連串問得不喘氣,最後皺著灰白的眉毛,“這京城是皇城根下,人多眼雜,處處不是公家的人就是黑白兩道的人,你住哪裏我都不放心。我看哪,還是趁早搬來方家住,只是要委屈下小姐,說是我遠房侄兒。”

方家現在是武林中舉重若輕的四大世家,許多人不曉得在若幹年前,方家是依著雲家起勢,方老爺子那時候和秦慢的爺爺是摯交也是主仆。後來雲家中道落魄,方家僥幸得以明哲保身,看他的一通話仍是將雲家奉主,倒讓秦慢怪不好意思的:“勞您掛心,我也是猝不及防來的京城,所以匆匆忙忙聯系了您。”她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如實已告,“我眼下在外住得很好也很安全,沒人動得了我。”

方孟亭奇道:“小姐在哪?”

“呃……雍府。”

雍這個姓在京城裏並不常見,方孟亭稍一琢磨想到了一個人,臉色驟然一變:“什麽?小姐說得是東廠那群狗雜/種?”

這個稱呼可真夠難聽的,但是於他們這些江湖正道人士東廠在他們眼裏只壞不好更難聽得還有哩!

方孟亭果不其然地動了怒:“小姐怎麽能那些腌臜貨色牽扯上?他們是什麽樣的人,朝廷的鷹犬,皇帝的爪牙,手裏沾滿了人命官司,迫害忠良惡事做盡,唾沫星子要能淹死人,整個東廠怕沒一個活口!”

方家說是武林世家,但門外詩書教化許多子弟要麽在朝中為官,要麽與朝中官員關系匪淺,恨起東廠來比尋常的江湖中人還要來得義憤填膺。秦慢覺得不能在這上面糾纏,否則今兒可能連雍府都回不去了,她連忙道:“我找老爺子您是有事而來,”她從袖中摸出個物什來,“您看?”

擱在桌上的東西指腹大小,熠熠生輝,一看即知不是凡品。另一樣則遜色許多,僅僅片零碎布角,上面沾染著星點烏黑,似是幹涸已久的血跡。

方孟亭先看了看那粒珍珠,又看看那個布角,他凝著眉先是拎起那布角在指尖一摩挲,嗅了一嗅:“有毒?”

雖然時日彌久,但那點異香猶存,聞上去味道不大正統,古古怪怪不像個好東西。

“是十八鏡。”秦慢淡淡道,“多日前我在惠州遇上了柳家小姐,她身中十八鏡的劇毒,我在給她治病時順手摘了片帶血的衣角下來。”

方孟亭駭然至極,再看布角只覺得它面目猙獰:“這這怎麽可能?當年十八鏡是夫人親手銷毀也明令禁止不論鬼市白市都不準流通,也就不小心留了些餘孽到宮裏去,但宮裏人曉得它厲害定是好生保存。現在時隔多年這個害人玩意兒怎麽會重出江湖?”

“正是如此我才來請教您,”秦慢臉上的笑容不知何時已經褪去,望著血布的眼睛抑郁得像天角壓下來的陰雲,“不瞞您,在柳家小姐之前,已經有好幾個人的性命折在上面了。一個是京官,一個是水鬼十三,還有一個普通百姓家的小姐,最後一個雖然沒中毒,但是也和它有關。”

“誰?”

“千人百面。”

這幾個人乍一看,根本沒什麽關聯,若是有關聯雍闕肯定早就查探出來了,秦慢慢騰騰地嘆氣:“還有一件事您應該也不知曉的,前些日子我在惠州遇到夥土匪,他們的山寨底下埋了座地宮。”

“什麽地宮?”

秦慢肅著臉慢慢道:“惠州是什麽地界您忘了嗎?我沒猜錯的話,是我先人的宮陵。”

這可真把方孟亭可嚇了一跳了,他猛地站了起來,佝僂著背東西來回走了兩趟問:“那幾個人先別說有什麽瓜葛,單單就惠州地陵這事十有八/九是沖著您來的。”他繃緊著臉,不由自主地壓低聲問道,“小姐你還活著這事兒還有誰知道?”

秦慢摳了摳手指想了想:“我師父和微紋是知道的,這兩人瞞不住。至於其他人我沒告訴,也不知道。”

“當年雲氏滅門滅得蹊蹺,不是有內鬼偌大一個雲氏怎就好生生地沒了!”提起當年慘案方孟亭仍是一臉痛色,眼底下卻是寒霜累累,“這麽多年了雲家人在這世上沒有半點痕跡,突然一件接著一件冒出來了?這些畜生可真夠心狠手辣的,我們還沒找上門去報仇,他們倒先一步趕過來滅口!”

“滅口是其一,我擔心他們還有別的想法,否則不會這麽大張旗鼓地殺這麽些人。”秦慢逐一分析起來,“任仲平被抓了,一個是他可能會解十八鏡的毒破壞對方接下來的部署,一個還有就是對方可能也中毒了。不論如何,他們的目的總少不了一個,那就是捅出當年雲家的事,或許再順便將我也給引出來。”

方孟亭耷拉著的眼裏突然爆出精光,問得一針見血:“那小姐你是想還是不想翻出當年舊賬?”

這個問題好像問住了秦慢,小指頭撓撓頭皮她憨憨道:“沒想過。”

“……”方孟亭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多年物是人非這小姐的性子竟也是翻天覆地的變化!當年她那嫉惡如仇的鮮明性子招多少人又愛又恨,愛她的人把她當做天上星子水中明月,癡心追捧;恨她的人就算恨得牙根發癢,那恨裏也總夾帶著一絲別樣情愫。畢竟沒人會不愛美人,尤其是小小年紀便艷壓十番的美人。

方孟亭想到這看到秦慢那張路人得不能再路人的臉龐頓時又一腔老淚起了來:“小主子,您這臉……莫不是當年燒……”他說道一半猛地閉上嘴,恨不得自己打自己一耳刮子,姑娘家攤上這種事莫說死,那是生不如死!他哆嗦著嘴唇:“小姐,是老朽嘴賤,您……”

秦慢一絲也不在意,這張臉雖說第一眼看上去不大習慣,但看久了也就那樣了,何況它於她也並不陌生:“燒是肯定沒少,只是為了保命當時吃了一味藥而已。”

“什麽藥?”方孟亭心頭一跳,大凡吊命的藥剛猛異常,多半會傷身子。好不容易雲家得一血脈留存人間,再有個萬一,他去了底下該如何面對雲家一幹亡魂。

秦慢輕飄飄道:“漿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

玄虛又莫名,叫他摸不著頭腦。

秦慢算著三炷香的時間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辭,道是:“今日暫且一見,對方在暗我們在明,既然摸不著動向不如以靜待動,只是還要勞煩您老多留意打聽。”

“這是自然!”方孟亭連忙拱手道,還是不大放心,“小姐您住在雍府……”

秦慢笑了一笑,顯然讓他不必再說,臨了跨出院子門時道:“有一事我差點忘了與您說,來京城路上時我遇著了一方姓公子,像是您老家的人。”

方孟亭一怔,隨即領悟,頓時橫鼻子豎眉毛地咬牙道:“我就知道那不成器的混賬小子成日神神叨叨也罷,讓他閉門思過竟然溜達出了城!他現下……和小姐在一處?”

“哦這倒不,他護著一家謝姓人來了京裏。因是您家的人,所以與您說一聲。”

言罷,秦慢欠身微微行了一禮,輕巧巧地沿著原路飄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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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牛肉鋪子,霍安恰好帶著催吐完的雍和回來,站在堂子中間東張西望,旁邊幾個便衣打扮的番子垂頭喪氣想是被狠狠教訓了一通。他一張頭恰好瞅見了秦慢閑閑噠噠地從人頭裏閃出來,跺著腳奔過去:“我的姑奶奶您去哪兒了啊!”知不知道一回來沒見著她,差點把他魂都嚇飛了!

她是雍闕的眼珠子心肝,要是不見了,那他們的眼珠子和心肝也別想要了!

“哦,去如廁了。”秦慢回答得輕輕巧巧,彎腰摸了摸雍和的頭,和顏悅色道,“還難受嗎?”

雍和強行被催吐,一臉快擰出個偌大個苦字了,哭唧唧地哼了聲。

秦慢極是善解人意:“那就回去吧,以後得了機會再出來走走。”

霍安松了一口氣,這半天功夫已經狀況不斷,再逛到晚上他這條命都快沒了!

馬車早在巷子口停好,秦慢牽著焉了菜的雍和慢騰騰地走過去,才到巷口不想殺出隊人馬,打頭的人瘦巴巴黃花菜似的,笑容滿臉道:“是雍督主家的秦姑娘吧?”

霍安一看對方的行頭心裏一咯噔,一個地方出來的還能認不出來,他和個老母雞似的將秦慢他們護到身後:“這位大拿在哪出高就啊?”

輪到他,對方臉上笑容倏地少了好幾分,拈著蘭花指撣撣袖子,眼皮子都不帶挑的,慢條斯理道:“您擡舉了,小的不過是個跑腿送信的。今兒來嘛,是奉宮裏頭爺的指示,請秦姑娘前去敘一敘舊。”

霍安心想,這回壞事了,皇帝搶人搶到街上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這章督主沒出來是不是想他了呀,不妨事馬上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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